原華為員工：15年前提議做華為手機 任正非曾大怒

（原標題：華為離職江湖 ?｜《華為研發(fā)》張利華：15年前提議做華為手機，任正非曾大怒拍桌子）

任老板一聽，啪地很響地拍桌子說：華為公司不做手機這個事，已早有定論，誰又在胡說八道！誰再胡說，誰下崗！

約張利華不容易，她第一句話就是，“采訪我之前，你得把《華為研發(fā)》讀一遍！”

于是老老實實花了三天時間，啃完了這部書。收獲挺大，華為早期那些人和事開始在我腦海里豐滿清晰起來。

“從女性視角看華為，會更多一份細膩吧?！蹦翘?，我們約在了虹橋站的星巴克。張利華一大早趕來，一件素色旗袍，簡單地束了個發(fā)髻，婉約中帶幾分干練。

張利華和剛出版的有十萬字更新的《華為研發(fā)》第3版

1997年初張利華進入華為工作，她曾在研發(fā)部、交換產品部、業(yè)務與軟件產品線、運營商解決方案部、手機終端公司籌劃組等多個部門就職。離職后，她以做管理咨詢與撰寫《華為研發(fā)》為圈內外所聞名。

最近，她的《華為研發(fā)》第三版剛剛付印。“我親歷了華為突然由盛夏轉寒冬，辦公室里突然離職過半，而生產線僅開工1/3的艱難歲月。”她反反復復強調“寒冬”這個詞，這正是第三版新增的篇章。其中，最有戲的莫過于華為手機決策的部分細節(jié)披露。

“當初為了提議立項華為手機，任老板曾大發(fā)雷霆當眾拍桌子。我以為自己要被開除了?！彼L聲繪色地講起華為手機申請六年被否，后來十分鐘又被決策立項的來龍去脈。

“《華為研發(fā)》前兩版的銷量如何？”我問她。張利華笑了笑，“一般吧，不算很多。沒法與韓寒的書比，讀者只是一個小眾人群?！边@顯然是屬于華為人那種的低調和自謙。采訪過的前華為人都說，能在華為工作的女性都不簡單，張利華當然不例外。

離職前幾乎每個月都去醫(yī)院打吊針

張利華在美國哈佛大學演講，幾百年歷史老教室有點舊。

去年3-4月，張利華在美國硅谷、哈佛大學等地做了10場關于中國式創(chuàng)新的演講交流。

來聽講的人很多，場面熱烈，互動精彩。有人尖銳地向她提問：作為一位離開華為很久的雇員，你為什么要幫華為說話，而否認華為是因為中國政府支持而取勝？

“當時，我的聲音哽咽。我望著這位提問者，請他看看我頭上的白發(fā)，我四十多歲，年齡不算太老，但已半頭白發(fā)，我和同事們曾經如此在華為辛苦地工作，如果華為的取勝是靠政府打幾個電話這么容易，那些年我在華為還需要那么辛苦地每天工作到晚上三點才回家嗎？”

坐在對面的張利華，指了指兩鬢的簇簇白發(fā)。我笑著安慰，“不仔細看的話，其實并不明顯。”

就讀于電子科技大學的張利華，研究生畢業(yè)沒幾個月就從上海外企離職到深圳加入華為，主動放棄上海戶口。期間，她主持過大量新領域的開拓工作，曾任華為公司研發(fā)部校園卡產品經理、華為交換產品部副總工程師、華為業(yè)務與軟件產品線總工程師、華為手機公司籌劃組負責人之一、華為運營商解決方案部負責人之一。

“凌晨3點睡覺，7點起床，8點半上班。這個工作節(jié)奏我都習慣了。”說起當年的拼，張利華有點兒激動，”當時壓力很大，只要稍微處理不當，公司產品在市場上馬上被淘汰出局。離開華為前的一年，因為身體透支太勞累，幾乎每個月我都去醫(yī)院打吊針，但這并不影響我日常的節(jié)奏?！?/p>

的確，張利華在華為的那些年，正值華為的“冬天”。有段時間她在上海，華為當年準備進駐上海的時候，七、八年“顆粒無收”。要知上海一個世紀前就有電話，國外廠家也早已實現本地化生產，合資關系已有數十年的基礎。華為怎么去突破這種局面，打開上海市場？“那時，華為取得每一個市場的成功都是如此艱難，以至于我每天揪著頭發(fā)想，怎么產品創(chuàng)新去突破強自己百倍的全球著名競爭對手?！?/p>

所以不難理解，在面對“華為到底是否有中國政府的投資背景”等問題時，張利華會冒出骨子里的自信和有點憤怒的語氣。

去年4月5日在IMAPS英文演講過程中，當再次面對這樣的質疑時，張利華的回答擲地有聲：早期華為的GSM和3G產品線累計投入40億人民幣后，歷經數年在中國市場仍無法取得突破。如果華為有政府支持的話，3G應該最先在中國應用，CDMA1X不會被迫轉戰(zhàn)國外。相反愛立信、思科、摩托羅拉在國內有很大比例。直到在海外在歐洲打開市場證明自身實力之后，2008年華為3G和GSM產品線才在中國市場取得實質性突破。華為在發(fā)展歷程中的這些九死一生的艱難，特別是在早期開拓中國市場的艱難，都是對華為不存在中國政府官方投資的歷史證明材料!

她的英文演講最終獲得全場掌聲。

雖然學的是工科，張利華的表達能力很強。《華為文摘》匯集了歷年來的優(yōu)秀文章，其中就有張利華2001、2002年在公司發(fā)表的文章。“我是公司最早的那批特聘老師，我還留著那張證書呢，有很多華為干部的考試題都是我出的?！?/p>

她寫華為的苦?？嘀杏欣寺獛缀趺總€華為人都備有一張床墊，卷放在各自電腦臺的下面。燈火闌珊，他們在這張床墊上累了睡，醒了接著干。

苦中也不乏幽默——她曾呆過的交換業(yè)務部，是當時接受中科大學生最多的部門。有位剛畢業(yè)的項目經理管理風格頗具特色。一次，坐在辦公室最后一排的他發(fā)現某人下班時間在打游戲，而不是在做今天尚未完成的軟件。于是，他悄悄地通過局域網潛入對方電腦游戲中，害得對方當日游戲關老攻不破，興致全無只好轉回去做程序了，而這位項目經理在后面嘎嘎偷笑。

工科生那專業(yè)又頑皮的形象躍然紙上?！拔铱墒怯H眼目睹他這么收拾的?！闭f起這一幕，張利華也在笑。

華為手機立項這事曾成為公司忌諱的話題

“當初，你在華為時曾想過寫這本書嗎?”

“工作時想的都是如何突破，寫書是在離職后了?！?/p>

2001年張利華在華為公司總部深圳坂田百草園公司宿舍居住，以方便每天加班。

2003年底，32歲的張利華決定辭職。一開始她在深圳創(chuàng)業(yè)，幾年后這個公司賣掉了，很快她開始做管理咨詢。

“這里面有一個‘看見’的過程，一方面我自己有兩、三年創(chuàng)業(yè)的經歷，讓我看到了華為的經驗很值得總結和借鑒；另一方面，我也接觸了很多企業(yè)，我發(fā)現哪怕非常有名的企業(yè)，相較于華為的管理都要落后十年以上?！?/p>

2005年，張利華有了寫書的想法，她開始收集和梳理素材，直到2009年《華為研發(fā)》正式出版，可謂四年磨一劍。

在華為，很多人聆聽過任正非的經典名篇《華為的冬天》。任正非坦誠地面對這么多人，誠懇地承認自己在幾件事上的重大失誤。

這也是她寫書的“眼”。那時候，華為處于什么情況呢？就是常規(guī)比賽比別人落后幾十年，只能在花樣比賽中滿分勝出，可以說，每天都是生死。里面有不少鮮為人知的橋段，包括現在賣得大火的華為手機，這也是《華為研發(fā)》第3版首次披露的精彩細節(jié)。

2002年9月30日，松下和愛立信的手機測試通過了華為的彩信業(yè)務。國慶節(jié)，張利華到移動營業(yè)廳看到彩信業(yè)務旺盛的銷售情況：中國移動各營業(yè)廳，消費者排隊上百米只為搶購一部能收發(fā)彩信的手機；松下GD88，諾基亞的彩信手機都賣8000多元，一機難求。當晚張利華就開始給公司最高層寫報告，建議華為公司立即做可以支持移動數據增值業(yè)務的2.5G和3G的手機終端。

2002年10月底，北京國際通信展開幕。張利華負責給公司高層領導介紹整個通信展體現的技術新趨勢時，把之前準備的華為要盡快立項做3G手機的材料邊走、邊說了一路。通信展后張利華就收到徐直軍命令：準備一份給任老板的正式手機立項匯報材料。

在準備材料期間，張利華當時同時在3G業(yè)務小組，受邀請參加了一次任老板親自召集的對無線產品線討論會。

會上當任老板讓大家暢所欲言時，張利華忍不住大聲說：華為的3G設備只能賣一次，但是消費者一年會換好幾部3G手機，中國有好幾億手機消費者。華為應該盡快立項3G手機！否則會失去巨大的市場機會。

任老板一聽，啪地很響地拍桌子說：華為公司不做手機這個事，已早有定論，誰又在胡說八道！誰再胡說，誰下崗！

張利華仍清楚地記得當時凝滯的氣氛，“任正非的聲音洪亮，他的話一出來，立即就沒有人敢吱聲了。我當時心想：自己可能要離職了。這件事就卡在這里，成為公司內忌諱的話題?！?/p>

不過，張利華的內心還是很強大的，“我想還是先把手機立項的材料做好再離職。”

更強大的當然是任正非。“華為冬天后，任正非帶頭開展自我批評，及時地糾正錯誤，不再固執(zhí)堅持已見。讓老板為說過的每一句不妥的話主動道歉是很困難的事，但是任正非還是人情味很濃的老板，會在其他場合用微笑的方式緩和?！?/p>

也是在2002年底，徐直軍受任老板委托召集手機立項討論會，當張利華面向高層從容匯報完之后，任正非情緒和緩地說了兩句話：紀平，拿出十個億來做手機！（當時紀平負責財務）

第二句是：為什么中興GSM手機沒有做好，虧損了好幾年，你們要想清楚。做手機跟做系統設備不一樣，做法和打法都不同，華為公司要專門成立獨立的終端公司做手機，獨立運作！

華為手機歷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會，很簡短地波瀾不驚地開完了！

“事后我回想，2003年華為處于深冬，公司的凈利潤也就十個億，任正非這次真的想好要做手機了，將這一年的全部凈利潤押上做預算，放手一博。”張利華說，這就是華為公司令競爭對手膽寒之處，要做一個新產品，會押上全部去做，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不像很多公司小打小鬧地先小投入試一試，而淺嘗輒止的嘗試心態(tài)往往做不好產品。

而那幾個月，張利華就在為手機立項這事編寫材料，同時她還是業(yè)務與軟件產品部的總工，運營商解決方案部的副部長，還在3G業(yè)務小組里任職，還是移動數據業(yè)務規(guī)劃組組長……身兼數職，每天在幾個辦公大樓不同辦公室和不同主題的會議室里穿梭，白天開會晚上寫材料到兩三點鐘……

咨詢路上那些消失的CEO

張利華在企業(yè)里指導工作

“為什么我的能力比你強，是因為我經歷的挫折比你多?！边@是任正非的原話?；仡欁銎髽I(yè)的二十多年歷史，任正非也曾說過自己：曾焦慮到得了憂郁癥，徹夜睡不著覺，淚流滿面，多次覺得華為可能過不去這個坎了。

“大家覺得任正非是個神人，能夠自發(fā)地追求很多完美，其實任正非也是凡人，他也遇到很多坑。”在張利華看來，這些坎的攻克、這些失敗經驗的總結，正是華為一次又一次逆襲成功的鋪墊石。

自走上管理咨詢這條路后，張利華一直沒有換過方向，這些年，她在嘗試將華為的經驗傳遞給更多中國企業(yè)，讓他們也能像華為一樣快速成長。

“很多老板跟我說，你能否推薦一個人過來，我們開給他百萬年薪?？墒菃慰恳粋€人就能解決企業(yè)的管理體系矛盾嗎?”在咨詢行業(yè)沉浮的這些年，她見證了太多企業(yè)的盛衰。

她曾指導過的一家東莞公司，從一年不到10個億的銷售額，到2016年凈盈利達4個億左右，成為最近三年東莞成長排前二十名企業(yè)。另一家年銷售收入不到十個億的小企業(yè)去年底在A股不景氣時上市，立即以180元的高價成為僅次于茅臺的A股高價股。

張利華在浙大EMBA演講研發(fā)與創(chuàng)新，還擔任過北大匯豐商學院本身的管理咨詢顧問，清華大學產業(yè)創(chuàng)新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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