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掉票務巨頭：霉霉演唱會引發(fā)的反壟斷案

　　從娛樂新聞跨界到財經(jīng)新聞，霉霉的魅力無可阻擋，超高人氣更引來了反壟斷調(diào)查。當然，調(diào)查的對象不是霉霉，而是美國最大的票務平臺TicketMaster。他們這回麻煩大了，甚至可能被分拆。

　　時隔五年重啟巡回

　　事情的緣由要從上個月說起。美國流行樂天后、唱作歌手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的2023年巡回演唱會Eras Tour門票開始出票。這是她個人第六次巡回演唱，而上次演唱會已經(jīng)是2018年的事情了。過去的四年時間，盡管斯威夫特還在不斷推出新專輯，但由于新冠疫情的關(guān)系，她一直沒有舉辦演唱會。

　　此次時隔五年首次舉辦巡回演唱會，斯威夫特將演唱自己從2019年到2022年四張專輯的歌曲。整個巡回演唱會將包括52場演出，首場演唱會將于明年3月17日在亞利桑那州Glendale拉開序幕，而最后一場則將在明年8月9日在洛杉磯Inglewood正式落幕，國際部分還有待確定。門票價格從最低的49美元到最高的899美元，平均票價215美元。

　　斯威夫特是美國人氣最高的歌壇天后，Instagram粉絲接近2.4億人。她已經(jīng)拿到了11個格萊美獎獎項，包括三個年度最佳專輯獎；也是全球唱片銷量最高的歌手之一，累計全球銷量已經(jīng)超過了2億張。對她的巡回演唱會，狂熱歌迷已經(jīng)饑渴等待了整整五年。

　　斯威夫特巡回演唱會的門票交給了美國最大的票務網(wǎng)站Ticketmaster發(fā)售。11月15日開始預售，11月18日正式發(fā)售。根據(jù)斯威夫特的要求，為了盡可能避免黃牛炒票，歌迷必須在Ticketmaster完成注冊與身份認證，抽到預售碼，才能選購門票。

　　據(jù)Billboard預計，此次Eras巡回演唱會門票收入將高達5.91億美元，打破麥當娜在2009年4.07億美元的巡回演唱門票收入記錄。再加上贊助收入和商品銷售收入，斯威夫特的總收入將超過6億美元。刨除成本和稅款，她的實際入賬可能在4.65億美元-4.96億美元左右。

　　與此同時，Ticketmaster母公司Live Nation也會因此獲得大約1250萬美元左右的票務收入。他們是美國音樂票務巨頭，控制著美國超過80%的音樂會門票，在現(xiàn)場活動整體門票的市場占有率超過了70%。

　　歌迷痛斥Tickermaster體驗糟糕

　　噩夢般的搶票經(jīng)歷

　　所有人都知道此次斯威夫特演唱會門票會非?；鸨?，但沒人會想到居然這么瘋狂。11月15日開售預售票，Ticketmaster網(wǎng)站就吸引了350萬歌迷注冊，網(wǎng)站被高峰流量搞到一度宕機。預售第一天就售出了240萬張門票，打破了預售票單日銷售記錄。

　　但是，斯威夫特的歌迷們對Ticketmaster怨念沖天：大量歌迷注冊了卻無法拿到預售碼；有人幸運拿到預售碼當天卻買不到票；有人幸運搶到票了卻卡在了支付頁面，再刷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沒票了；有人已經(jīng)選了49美元的門票，突然就發(fā)現(xiàn)只剩下最低119美元的門票。而且除了門票價格，他們每張票還要支付50美元的服務費和8美元的設(shè)施費。

　　為了買到天后演唱會門票，歌迷們默默忍受了繁瑣煎熬的搶票過程，忍受了票務平臺的服務費。但就在沒有買到預售票的歌迷等著在正式發(fā)售買票的時候，Ticketmaster卻在前一天突然宣布取消發(fā)售計劃；理由是因為訂票系統(tǒng)已經(jīng)不堪重負，而且剩余門票也無法滿足需求。

　　眼看著買票計劃泡湯，原本忍受網(wǎng)站的歌迷們現(xiàn)在是徹底憤怒了，Instagram、推特、Tiktok，社交網(wǎng)站上到處都是對Ticketmaster的痛斥。如果他們還想看霉霉唱歌，就不得不去第三方網(wǎng)站支付1250-4000美元的價格買二手黃牛票。顯然，不少黃牛黨們從Ticketmaster拿到了門票在轉(zhuǎn)賣牟利。而Ticketmaster同樣可以從二級市場票務轉(zhuǎn)售中獲得提成。

　　Ticketmaster對此矢口否認。該網(wǎng)站發(fā)表聲明稱，只有不到5%的門票出現(xiàn)在二級市場上，絕大多數(shù)門票都是通過認證機制發(fā)售給了真實歌迷。Ticketmaster也承認，盡管有350萬歌迷事先認證，但還有35億次來自未認證用戶試圖訪問網(wǎng)站，所以才導致了網(wǎng)站不堪重負而宕機。不過，他們認為這是斯威夫特的歌迷在瘋狂涌入，而不是黃牛黨出動機器人搶票。

　　左派國會議員要求分拆Live Nation

　　搶票驚動美國政府

　　這場災難性的售票鬧劇甚至驚動了美國國會和聯(lián)邦監(jiān)管機構(gòu)。美國眾議院消費者保護與商業(yè)委員會先是在上月致函Ticketmaster網(wǎng)站，要求他們對斯威夫特演唱會門票事件做出解釋，本月又要求網(wǎng)站高管到國會參加聽證，回答來自議員的質(zhì)詢。美國參議院也計劃明年年初舉行聽證會，就Ticketmaster涉嫌壟斷問題展開聽證。

　　美國激進派女眾議員科特茲（Alexandria Ocasio-Cortez）憤怒斥責，“（斯威夫特門票銷售事件）又一次提醒我們，Ticketmaster就是一個壟斷公司，他們和Live Nation的合并就不應該被批準，而且應該被阻止。分拆他們！”

　　更令Ticketmaster頭疼的是，就在他們宣布取消正式發(fā)售計劃的當天（11月18日），美國司法部隨即宣布對Ticketmaster母公司Live Nation Entertainment展開反壟斷調(diào)查。而這可能意味著監(jiān)管噩夢和未來的漫長訴訟。

　　除了美國司法部反壟斷機構(gòu)，另外一家聯(lián)邦反壟斷監(jiān)管機構(gòu)聯(lián)邦貿(mào)易委員會（FTC）也關(guān)注起了Live Nation反壟斷問題。FTC主席麗娜·克汗（Lina Khan）表示，“斯威夫特演唱會門票事件讓更多的Z世代（九零后）一夜之間關(guān)注到反壟斷問題，這是我所不可能做的?！?/p>

　　美國司法部和FTC這兩大美國反壟斷機構(gòu)的職能有所差別，也存在重合。雖然司法部已經(jīng)宣布調(diào)查Live Nation，但FTC一樣也可以介入；因為保護消費者權(quán)益的案件是FTC的職權(quán)范圍。值得一提的是，AOC與麗娜·克汗都和斯威夫特一樣是1989年出生，她們也是霉霉的歌迷。

　　爭議合并獲得批準

　　反壟斷調(diào)查什么？2009年2月，美國最大的演唱會組織推廣公司Live Nation和最大的票務平臺Ticketmaster宣布以一比一的換股方式合并，交易價值25億美元，合并后的公司命名為Live Nation Entertainment。

　　這筆交易當時就引發(fā)了不小的爭議，被視為剛剛上任的奧巴馬政府反壟斷監(jiān)管立場的一個試金石。很多音樂行業(yè)公司和消費者群體都反對這一合并交易。他們擔心，Live Nation打通音樂會的場地、組織、推廣和票務環(huán)節(jié)之后，會構(gòu)成垂直壟斷，從而扼殺市場競爭，抬高門票價格。

　　2009年美國智庫進步行動基金（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 Action Fund）董事巴爾托（David Balto）曾經(jīng)公開作證，要求司法部反壟斷部門否決這一交易。他指出，Ticketmaster已經(jīng)壟斷了票務銷售市場，在這個市場上幾乎沒有競爭，現(xiàn)在又和音樂會推廣組織巨頭Live Nation合并，橫跨控制兩個市場，這必然會導致消費者選擇減少，并在未來推高票價。

　　最初奧巴馬政府是傾向于提起反壟斷訴訟，否決這一交易，但Live Nation和Ticketmaster并不屬于同一個領(lǐng)域，而美國反壟斷監(jiān)管法并不反對垂直整合，只針對同一行業(yè)的并購合并。舉例來說，2010年谷歌收購摩托羅拉的交易順利得到批準，而第二年美國第二大運營商AT&T就因為監(jiān)管部門的反對無奈放棄收購第四大運營商T-Mobile的交易。

　　但奧巴馬政府剛剛上任，美國司法部不愿意在一起可能輸?shù)舻姆磯艛嘣V訟上投入太多精力。在經(jīng)過一年時間的反壟斷審查之后，美國司法部最終在2010年有條件批準了這一交易，要求Ticketmaster分拆出一部分業(yè)務，將自己的軟件授權(quán)給競爭對手；并要求Live Nation在未來10年接受司法部的嚴格審查。

　　此外，美國司法部還專門要求Live Nation保證其不會濫用市場地位，用自己在音樂會組織推廣方面的優(yōu)勢轉(zhuǎn)移給Ticketmaster，捆綁服務，抬高票價，施壓音樂人和劇場，不得懲罰那些更換票務平臺的音樂人。

　　2019年美國司法部與Live Nation再次達成和解

　　屢次違規(guī)打壓對手

　　那么，過去12年時間，Live Nation到底有沒有濫用市場主導地位？盡管Live Nation聲稱，在美國4000多家音樂會場地中，他們只擁有100多家的權(quán)益；但實際上，美國前100大演唱會場地，有80家都是被Live Nation控制。

　　為什么斯威夫特非要在Ticketmaster賣票？因為霉霉就算對Ticketmaster再不滿，總不能去小場館開演唱會吧？想在這些場地開演唱會，就只能在Ticketmaster賣票。所以她在美國52場演唱會有47場都是Ticketmaster來獨家售票，只有兩場完全和Ticketmaster無關(guān)。霉霉的樂迷也只能在這家被他們怒斥“爛透的”網(wǎng)站繼續(xù)購票。

　　與此同時，Ticketmaster的售票服務卻是令人怨聲載道。今年年初TikTok網(wǎng)紅Tara Lynn控訴自己在Ticketmaster買了890美元的斯泰爾斯（Harry Styles）的洛杉磯演唱會門票，卻沒有收到票，最后時刻只能被迫花10000美元買了高價黃牛票。

　　從2012年到2019年，美國司法部的反壟斷部門調(diào)查了十多起Live Nation競爭對手提起的投訴，前后花費了1.5萬小時研究Live Nation涉嫌利用自己在音樂會場地方面的優(yōu)勢施壓競爭對手；如果音樂會場館不通過Ticketmaster售票，他們就拉黑這些場所，不讓音樂人在這些場所舉辦活動。

　　2019年，Live Nation被迫與美國司法部達成新的和解協(xié)議，接受美國司法部指派的監(jiān)督律師在未來五年調(diào)查競爭對手對Live Nation的類似投訴，確保Live Nation不會再次濫用市場地位。如果在2024年底，Live Nation沒有再次違反反壟斷法律，美國司法部就不會撕毀2010年的有條件批準合并協(xié)議。

　　而此次美國司法部針對斯威夫特售票事件，再次對Ticketmaster母公司Live Nation展開反壟斷調(diào)查，如果認定Live Nation存在濫用市場主導地位的行為，那么可能會導致2019年和解協(xié)議失效。那么，美國司法部甚至可能會起訴要求否決2010年的合并交易，分拆Live Nation和Ticketmaster。

　　此外，Ticketmaster還爆出了“商業(yè)間諜門”。2013年，Ticketmaster雇傭了一位songkick.com（幫助音樂人直接向樂迷售票的網(wǎng)站）的離職高管。但在隨后的兩年時間，這位離職高管一直在幫助Ticketmaster非法進入Songkick內(nèi)部系統(tǒng)竊取商業(yè)機密信息，施壓與后者合作的音樂人放棄在Songkick上售票計劃。雖然2017年Ticketmaster同意支付1.1億美元與Songkick達成民事訴訟和解，但后者當時已經(jīng)被迫停止營業(yè)。

　　美國司法部因此展開刑事調(diào)查，對Ticketmaster安排這一操作的高管扎伊迪（Zeeshan Zaidi）提起刑事訴訟，后者在2018年承認自己犯下計算機欺詐與共謀罪。2020年，Ticketmaster與美國司法部達成延遲起訴協(xié)議，承認自己的犯罪行為，同意支付1000萬美元罰金，并承諾在未來整改。如果2023年底之前Ticketmaster沒有再次違反法律，美國司法部會撤銷訴訟。

　　鷹派上臺嚴打巨頭

　　與奧巴馬政府時期的反壟斷監(jiān)管相比，美國政府的反壟斷立場在特朗普時期就開始明顯趨于強硬。從2019年開始，美國司法部和FTC同時對谷歌、Meta、蘋果和亞馬遜四大互聯(lián)網(wǎng)巨頭展開了反壟斷調(diào)查，最終在2020年對谷歌和Meta提起了訴訟，甚至要求分拆Meta旗下的Instagram與WhatsApp業(yè)務。

　　拜登政府上臺之后，更是連續(xù)委任了幾位反壟斷鷹派學者出任幾大反壟斷機構(gòu)的負責人。主張嚴格限制亞馬遜和Meta的哥倫比大學學者麗娜·克汗出任了FTC主席，而主張遏制谷歌擴張的知名反壟斷律師坎特（Jonathan Kanter）出任了美國司法部的反壟斷部門負責人。

　　值得一提的是，坎特當初就曾公開反對美國司法部批準Ticketmaster與Live Nation的合并交易，認為聯(lián)邦監(jiān)管機構(gòu)不該用缺乏約束力的和解協(xié)議批準這一行業(yè)垂直整合交易。在他上任之后，美國司法部連續(xù)提起了一系列反壟斷訴訟，阻止了諸多企業(yè)并購，包括上個月迫使企鵝蘭登書屋（Penguin Random House）放棄對西蒙舒斯特（Simon & Schuster）的21億美元并購案。

　　與此前兩任美國政府傾向于和解，而不是訴訟的反壟斷監(jiān)管手段相比，拜登政府的坎特和麗娜克汗的監(jiān)管立場異常強硬，他們更為堅決地希望通過訴訟來阻止并購和分拆企業(yè)。麗娜可汗已經(jīng)阻止了英偉達收購Arm，并宣布起訴阻止微軟收購動視暴雪，還在積極推動要求Meta分拆Instagram。

　　如果此次斯威夫特售票事件能夠讓美國監(jiān)管部門最終對Live Nation這個垂直壟斷美國音樂會組織與票務行業(yè)的巨頭痛下殺手，或許是霉霉能夠給美國音樂行業(yè)帶來的最大貢獻。對買不到票的霉霉歌迷，還有一個解氣的消息：美國國稅局（IRS）已經(jīng)盯上了搶票高價兜售的黃牛黨們。（ 文 / 鄭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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