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楊振寧面對面

文/敖小白, 作者公眾賬號：iUniverse（愛因斯坦）

周一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陪老公回清華上課，居然在文科圖書館偶遇大名鼎鼎的物理大師楊振寧。他這次專程來與清華物理班的學生們見面，現(xiàn)場答疑解惑。想到以前沒有見到過楊先生，以后更難有機會見到他本人，我們就混跡在物理系幾十名同學們中間蹭課。

下午4點剛過，一身黑色西服的楊振寧先生在工作人員攙扶下來到現(xiàn)場，坐進講臺前的沙發(fā)上。老先生一點看不出已有92歲高齡，盡管是個老人模樣，卻精神矍鑠，思維敏捷，談吐清晰。

物理系主任致辭后，楊振寧簡單發(fā)了言。他坐在沙發(fā)里，看著眼前這么多青春年少的學生，不禁感慨道：你們讓我想起自己年輕時在西南聯(lián)大讀書的時候，他還提醒年輕人珍惜現(xiàn)在的學習和生活機會。

然后，同學們開始提問，由于現(xiàn)場音箱不好，老先生聽力也已不太好，他示意同學們到他身邊提問，提問的同學魚貫走到老先生身邊，蹲下來，湊在他耳邊提問，這一幕顯得很溫馨。坐在我身邊一位同學對提問同學打趣說，“你們這是兩代大師的對話啊”。

同學們提的都是較為專業(yè)的物理問題，作為純正的文科生，顯然是怎么努力裝懂也不會懂的。好在，作為一名大家，楊老先生還講了許多共性的啟發(fā)性問題，我們一起來看看：

1、關于研究問題。

聽了同學們的提問后，楊振寧認為，許多年輕人的提問太廣泛太哲學了，這對年輕人是不利的，他建議大家能將自己研究的問題和方向具體化。他同時提醒年輕人不要鉆牛角尖，一個問題，拼命想一兩天，想不通就不要想了。老先生現(xiàn)身說法，回憶了自己上學時對一個大問題的思考，連續(xù)兩天茶不思飯不想。“后來我問指導我的老師，是思考難的問題，還是不太難的問題，老師建議還是想不太難的問題?！睏钫駥幷f，其實多數(shù)真正有價值的研究并不復雜，如果陷在難題中鉆牛角尖，很容易得神經(jīng)病，做人做學問都要講究方法和效率。

2、關于做學問。

他告訴同學們，做學問尤其是科學研究，要有兩個本事，一個是近距離看的本事，就像看達利的畫，每個地方精細極了，能夠在很小的地方要看得清楚；另一個是遠距離看的本事，要把全局看清楚。又近又遠，并且能來去自如，這樣成功的幾率才高。假如只會遠距離看，不可能成功，因為一般大家壓力太大，就有個傾向，就是遠遠地看，以為這樣就能成功，這是不可能的。老先生還舉了個例子（整個交流中，他很擅長舉例子，無奈很多是物理專業(yè)的人物或術語，小白沒能getit）。

他說，以前在普林斯頓做研究時，學校附中高中大多是教授們的子女?！坝幸惶煲粋€孩子找到我，他是彌爾頓懷特的孩子，說他們有7、8個高中生組成了興趣小組，希望找到我們這些教授們參加，一起討論宇宙的結(jié)構(gòu)等大題目。我們幾個人對看以后，意識到這個討論沒有什么結(jié)果。果然，我后來觀察，那幾個高中生雖然基礎很好，也很聰明，但后來沒有一個在學術界做出太大成就。”

3、關于中美教育。

老先生說，上面那個例子，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美國教育的不足之處。美國教育重啟發(fā)，中國重訓導。重啟發(fā)當然很好，但容易好高騖遠，做學問不扎實，中國的訓導教育也有自身的很大優(yōu)勢。老先生個人認為，80分以下的學生太多的話，在一個訓導為主的教育體制，成功的可能性比較大。那么對什么樣的小孩啟發(fā)性鼓勵最適合，最占優(yōu)勢呢？他認為是90分以上。對于80分到90分怎么辦？對他們，一方面不要忘記訓導有很好的效果，另一方面要讓它們接受一些啟發(fā)性的教育。

4、關于青年的前途。

楊振寧最后說道，不管別人對你怎么樣，你自己對自己應該有個了解。每個人對于自己的能力和興趣的了解，應該給予適當?shù)目紤]，不要因為父母、老師或者環(huán)境的影響，就完全放棄掉自己感覺到自己的能力和方向?，F(xiàn)在在學校，通常有幾個研究方向，如果要是興趣不再是這個方向里，要么要改，要么就比較吃虧，如果對于自己興趣跟能力比較了解，去哪個大學念研究生的話就比較容易。

5、關于天才。

有同學問，如何看待天才、偏才合怪才。老先生說，不要總是想成為這樣的人，學物理的相對不容易走極端，許多大師和大家雖然興趣很廣，但一生只研究一個很小的方向。世界需要天才，但更重要的是背后的無數(shù)默默無名的實干家。比如德國的成功，尤其是量子力學在德國快速的發(fā)展，離不開一批扎實的不求名聲的科學家。讀書人總有一個傾向：只看到天才，忘記身后人。這一點要改正。

6、年輕人和時代。

老先生說，我這個年紀的人比你們有便宜的地方，所處的那個時代，對中國科技大發(fā)展有強烈的要求，只要當時大學畢業(yè)甚至高中畢業(yè)后，就有機會投入進去。我們西南聯(lián)大當時讀物理只有十幾個人，那時后來都有很大貢獻。

今天這個情形比較不一樣，同學的數(shù)目多了，能夠有大大發(fā)展的領域比例上沒有增加得這么多，有一個競爭的問題。不過學科和研究方向也多了，軟件、光學、生物、新能源都可以成為你感興趣的研究對象。

愛因斯坦點評：

“兩代大師的對話，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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