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魚撿漏，享受游戲“暴擊”快感

文|吳俊宇 蕭涼

我們在電子游戲中時?？梢钥吹健氨簟边@個項目。

暴擊的設計初衷就是“戰(zhàn)斗隨機”系統(tǒng)，即用隨機或偽隨機的方式，使得玩家操作的角色在戰(zhàn)斗中的每一次行動都產生不可準確預測的行動結果。

而隨之而來的另一個問題應該是“為什么是通過大幅提高（通常為簡單倍率關系）一次傷害的方式（即暴擊的形式）來作為一次隨機收益的體現(xiàn)”。

為何要設置“暴擊”？目的還是制造挑戰(zhàn)性，滿足感和新鮮感，讓人有種“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快感。

在零售業(yè)如此普遍的今日，人們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幾乎可以購買到任何商品。稀松平常必然帶來倦怠，那么如何在購物過程中享受到諸如游戲般的快感？

我想，閑魚撿漏，可能具備游戲“暴擊”的驚喜快感。而且，我們可以用游戲心理學去闡述閑魚中出現(xiàn)的大量現(xiàn)象。

一

撿漏成為風潮

“撿垃圾”在后現(xiàn)代話語體系下，原本就是一個展現(xiàn)反叛、尋找自由的行為，它還摻雜了幾分人在生活重壓之下的迷茫感。

閑魚上的“驚喜”如此多，以至于有用戶養(yǎng)成了逛淘寶之前先看看閑魚的習慣。在B站上甚至有人專門教人在閑魚上如何撿漏。在知乎上有一個問題是，“在閑魚撿漏，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年輕人們都在上面“撿”些什么東西呢？

一只柯基。一直想養(yǎng)狗的@熱心市民小陳，因為沒有放心的買狗渠道。而在閑魚上，一次機緣巧合的“撿漏”，讓他以700元的低價達成了養(yǎng)狗夢?！俺_掉毛又好吃，還底盤低，基本上沒什么不好的?！?/p>

任天堂《獵天使魔女2》的卡帶，235元。一次自提交易之后，買家@王堇 和賣家成了情侶。

一個用一分錢拍下的柜子，裝飾出租屋?？粗涿膊粨P，卻剛好精確滿足需求。一本全新的91版舊書，25元包郵。一張原價1888，售價400的健身卡。還有無數(shù)等待收養(yǎng)或低價轉手的貓貓狗狗小倉鼠。

當然，還有閑魚自己的老本行數(shù)碼。@吃飯第一名 從大學時期就在閑魚上撿漏，買了自己的第一臺iPad，第一臺蘋果手機 ，第一部森海塞爾耳機……

在B站上甚至有人專門教人在閑魚上如何撿漏。有無數(shù)學生黨數(shù)碼UP主都通過閑魚“撿垃圾”的方式購買成色較差的數(shù)碼產品，以此開啟了自己的評測之路。

在去年5月，我曾找在國立莫斯科大學計算機系就讀的朋友“Qinwety”跑出過B站上以“撿垃圾”為標題的一組數(shù)據(jù)。由于本人把朋友“鴿了”，結果導致這組數(shù)據(jù)一直沒有使用。

然而這次終于派上了用場。結果大概是這樣的。

B站“數(shù)碼-手機平板”專區(qū)包含"撿垃圾"標簽的視頻18個月來的各月數(shù)據(jù)量分布。從數(shù)據(jù)可見，自從2019年以來，“撿垃圾”已經成了B站視頻的一股風潮。

這股風潮和閑魚之間其實也有一些關聯(lián)。因為UP主們習慣在閑魚上撿漏。

涉及到的價格區(qū)間同樣非常感人——普遍集中在100-800元之間，這也是人們在閑魚數(shù)碼區(qū)喜歡掛的價格。

在不同人的生活里，閑魚有不同的角色。它可以是被視為孔夫子舊書網(wǎng)，可以被當成是流浪貓狗收養(yǎng)小組，可以是線上社區(qū)二手家具交易場，可以是線上華強北，甚至線上潘家園……

但它又不止于此。那模糊的邊界，就是年輕人探險，尋找刺激，尋找“暴擊”的地方。

二

閑魚游戲心理學

閑魚的“暴擊”機制——在一次次日常的瀏覽和搜索中，發(fā)現(xiàn)遠超預期的高性價比商品。這對常自嘲“社畜”，被“996”弄得疲倦不已的年輕人來說，這無異于一個從天而降的大禮包。

人們在天貓這些零售平臺上購物已經無法滿足自身的多巴胺訴求。繁榮的一手商品交易，快速迭代的電子產品，其實讓人感到厭倦。

在閑魚上人們才可以找到這種“暴擊”的快感。刷閑魚，既是休閑放松，又是狩獵。購買那些低價二手商品，既是消費，又是賭博。

我們可以用游戲心理學去解釋閑魚中的很多現(xiàn)象。

游戲《多使用者迷宮（Multi-User Dungeon，MUD）》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理查德-巴圖（Richard Bartle）在通過觀察和分析人們在多用戶游戲中的行為，按照游戲風格和興趣，將玩家分為四種類型，每種類型都有一個生動的名稱：

殺手、成就者、探索者和社交家。

成就者：樂于克服游戲世界中的各種挑戰(zhàn)，積累成就。撿漏、撿垃圾的用戶，通過低價買進心目中高價值的產品，他們是典型的成就者。

在閑魚中，這就是那些“職業(yè)撿漏家”。花大量的時間瀏覽，甄別，等待時機，最后一擊消費的人。他們幾乎能發(fā)現(xiàn)閑魚上每一次“暴擊”的機會。他們分享的故事和技巧讓探索者們相信“暴擊”的可能。就像為數(shù)不多的彩票贏家，激勵著彩票愛好者們前仆后繼。

探索者：樂于探索游戲世界的運作規(guī)律。探索者是在閑魚社區(qū)上閑逛看帖子的那一群人。他們可能不購買任何商品，僅僅只是在閑魚閑逛，僅此而已。但即使是這些探索者，也期待“暴擊”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對探索者來說，瀏覽閑魚，不只是放空大腦，也是在觀察其他買家的生活。于此同時，等待機會，或許會發(fā)現(xiàn)那么一兩件正好契合自己需要的商品。他們不會像“職業(yè)撿漏家”那樣主動尋找“暴擊”，但他們期待“暴擊”的發(fā)生。

社交家：樂于與其他玩家分享游戲世界中的故事，建立社交關系。所謂的社交家，當然就是利用閑魚機制進行社交那一群人，尤其是魚塘塘主，這幫拉扯起一群在閑魚玩耍的人。

對“社交家”來說，閑魚提供的是同好交流機會。他們就像一個主題集市的組織者，既淘賣物品，也享受組織，銷售，與其他攤主交流信息的過程。

殺手：樂于干擾游戲世界的運作或其他玩家的游戲體驗。殺手當然就是破壞閑魚現(xiàn)有規(guī)則的一批人，他們以此報復社會。

根據(jù)巴圖的理論，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游戲滿足的正是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暫時無法滿足的需求。

對應到閑魚，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那些撿漏人滿足的不但是消費欲，低成本提高生活質量的需求，還有追求刺激，賭博的快感，以及“成就感”——這也是游戲給人帶來的快感之一。

成就者、探索者、社交家、殺手共同構建起了閑魚今天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對閑魚而言，當然是殺手越少越好，成就者、探索者和社交家越多越好。

三

無聊人類觀察平臺

游戲原本就是動物無聊的產物——動物在吃飽喝足之后，不可能一直躺在洞穴中睡大覺，只能通過一些游戲化的方式打消時間，順便和同類進行社交。

小貓時常玩自己的尾巴，人類作為高級動物，同樣擺脫不了無聊。游戲中充斥著無聊的玩家，他們會嘗試各種奇奇怪怪的玩法。在閑魚這種充滿游戲化玩法的二手交易平臺上，也充斥著各種無聊的買家賣家。

這也讓閑魚和歐美、日本二手交易平臺形成了極大的畫風差異。

閑置經濟的本質是讓閑置物品流通來創(chuàng)造“二次價值”，是一種存量經濟。在共享經濟的鼻祖羅賓·蔡斯女士給出的公式中，共享經濟=閑置資源+共享平臺+人人參與。

從賣家角度看，社會流動、空間成本、體驗經濟，促成了閑置經濟發(fā)展。

從買家角度看，當下中國的消費者，就像在古玩市場淘寶的人?！皳炻币廊皇峭怀龅馁I家心理，就像這一次“22閑魚日”在超低價專場四處出擊的人們，他們對卡券經濟、免費送十分熱衷，也享受淘到低價品的過程本身。

在歐洲，將過世的親人的衣物捐到慈善商店是傳統(tǒng)，將不再使用的嬰兒用品捐到慈善商店也是一種習慣。此外，各家慈善商店還有成熟的有衣物回收系統(tǒng)。如果你想清理閑置衣物，甚至被褥，背包，鞋子，都可以投到街頭巷尾的衣物回收箱。在慈善商店，可以以感人的價格買到優(yōu)質保養(yǎng)良好的商品。

歐洲的另一種常見的線下二手交易形式，是不定期舉辦的主題二手集市或者社區(qū)二手集市。但這不只是一個交易市場，還是一個社區(qū)的社交活動。居民在這里吃飯，喝咖啡，買一兩件鄰居的舊物，甚至以物易物。逛慈善商店，買二手衣服和餐具，到二手集市購物，早已是民眾日常的一部分。

美國發(fā)達的快時尚服裝行業(yè)，催生了近年來日漸火爆的線上二手服裝交易，再加上便利的二手電商平臺的推波助瀾，以及消費者對多樣化商品和可持續(xù)性的追求，美國的二手交易市場出現(xiàn)了現(xiàn)象級的增長。

在二手消費大國日本，二戰(zhàn)后，尤其是六十年代的經濟騰飛和消費積累，為后來的閑置經濟增長打下充實基礎。進入21世紀后，年輕人個性化消費的追求更是刺激了閑置經濟的發(fā)展。日本版“閑魚”Mercari在日本同樣受到歡迎。

我國的二手消費，在長達十多年的商品市場的繁榮之后，也迎來了高速發(fā)展期。在中國，如此傳統(tǒng)的商業(yè)模式似乎無法刺激人們的多巴胺。

閑魚這種游戲化的模式，成了一種獨特的潮流。閑魚恰恰是通過這種游戲化的方式，延續(xù)物品的使用價值，帶動著閑置經濟的發(fā)展。

我在《閑魚成了后現(xiàn)代“心靈迪廳”》一文中就曾提到：

后現(xiàn)代社會荒漠般的社會精神狀況讓我們渴望找到一片精神樂土。這片樂土可能是深夜偶吐真情的微信朋友圈，也可能是偶爾記上幾筆碎碎念的微博，甚至還可能存在你想都想不到的閑魚。閑魚，也可以承載普通人的復雜情感。它是樹洞，是迪廳，更是精神自由的場域。

閑魚和歐美、日本二手交易平臺相比，似乎顯得有些“奇葩”。這里充滿了古怪的人類，在后現(xiàn)代社會，這里甚至是個絕佳的人類學觀察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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