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工廠”東莞返鄉(xiāng)潮，廉價勞動力面臨生存考驗

這是周日的一個安靜的下午，東莞的街頭一棟棟工廠職工的宿舍樓被街區(qū)間隔開來。工廠外面的樹木上掛著紅色的條幅，上面顯示工廠已經收到了充足的訂單，訂單的商品數(shù)量已經足夠讓工廠忙上一整年。但是當?shù)氐木用駞s說那個條幅上的標語并不是真實的，因為那個條幅已經至少掛在那里兩年了。

而在僅僅幾年前，這里的情況卻和今日大不相同。即使在周末，街道也很繁忙，工廠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生產工作，煙囪里面不斷排出濃煙。東莞——中國進出口貿易的中心之一，一直是大陸與臺灣進行貿易溝通的樞紐，這個城市主要有大量生產鞋子、衣服以及家具的工廠。

東莞大約有80萬的外來人口，而這些外來人口又會帶來每年超過72000的新生兒。大部分人來到東莞的目的都是為了到工廠打工。而現(xiàn)在，他們正在各自辭去工廠的工作返回老家。

“這幾乎是最糟糕的一年，”在東莞打工的于女士告訴我們，“我的工作時間要達到過去的三倍才能拿到和過去相等的工資。自從2008年金融危機后，我工作的工廠就一直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我的很多朋友都在勸說我回老家重慶發(fā)展，看來現(xiàn)在是該作出改變的時候了?！?/p>

于女士目前在東莞的一家服裝廠上班，在過去，工廠附近的員工宿舍里住著超過兩千名工人，但是現(xiàn)在只住著不到一百人，大部分人都回老家發(fā)展了。

于女士告訴記者，她之所以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原因是因為她不想惹上麻煩，目前她和其他的同事正在通過投訴等手段向工廠討要被拖欠的工資，但是情況進展的并不順利，工廠方面雇傭了大批的保安來監(jiān)督他們工作，防止發(fā)生意外情況。

東莞只是珠三角城市圈中的一個代表。珠三角城市圈中的龍頭老大是廣東省的省會廣州，此外，還有佛山、深圳、珠海、中山等經濟發(fā)達的城市，這些城市組成了繁榮的珠三角城市圈，擁有4200萬人口。

而珠三角的工業(yè)總產值已經達到了1.2萬億美元，超過了印度尼西亞全年的國內生產總值。其中，廣州市生產的手機就占到了珠三角工業(yè)區(qū)生產手機總量的一半，而廣州市生產的微波爐數(shù)量占到了珠三角微波爐總產量的80%以上。

產業(yè)結構升級的壓力

六年前，如果你買了一部iPhone或者一雙耐克運動鞋，它們的產地可能就是廣東。但隨著廉價的土地和廉價勞動力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廣東省正在面臨著產業(yè)結構升級的壓力。

“隨著勞動成本的上升以及生產成本的上升，我們公司的產業(yè)結構轉型壓力越來越大?！盩CL集團的董事長兼首席執(zhí)行官李東生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目前，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手機生產商和電視生產商已經將部分生產工廠轉移到了中國的中部城市武漢。

根據(jù)一份2016年的商業(yè)環(huán)境調查顯示，超過一半在中國投資的美國商會成員表示，不斷上升的人力成本以及勞動成本是最大的挑戰(zhàn)，受訪者中已經有四分之一準備撤出在中國的投資轉移到其他國家。

依靠廉價勞動力的出口模式正在衰，這促使中國政府不斷做出改變。

習近平主席曾經在此前的采訪中表示希望廣東成為產業(yè)結構轉型的領頭羊并帶動中國的其他地區(qū)改變落后的依靠廉價土地和廉價勞動力發(fā)展經濟的模式。

中等收入的陷阱

目前，中國正在逐漸增加服務業(yè)產值占國內總產值的比重以擺脫中等收入陷阱。所謂中等收入陷阱，即生產率和邊際利潤的增長無法趕上工資的增長。

“空籠子歡迎新的鳥入住?！鼻皬V東市委書記汪洋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這句話的主要含義是淘汰那些模式落后的企業(yè)而用創(chuàng)新性、產業(yè)結構更加優(yōu)化的企業(yè)來取代它們。

而他的繼任者，53歲的中央政治局委員胡春華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廣東省將進一步加快產業(yè)轉型的步伐，用機器生產代替人力生產。”廣東省政府計劃投資9500億人民幣進行產業(yè)升級改造，改造的范圍囊括了超過兩千家工廠。

2015年，東莞推行的機械化生產的產出價值相當于43684名員工的產出價值，而成本比人工勞動成本降低10%。

“Lyric Robot”公司的副總經理陸苗在接受采訪時告訴記者：“政府為每個購買機械化生產設備的人補貼了50000元?！?/p>

“廣東各級政府一直鼓勵企業(yè)盡可能快的以機械化生產代替人力生產，”陸苗補充道，“因此我們公司的業(yè)務增長速度很快，今年的增長速度已經超過了60%?！?/p>

而大力推行機械化制造的后果之一就是大量“黑工廠”的出現(xiàn)，這些工廠的工作環(huán)境十分惡劣，甚至沒有照明設備。而TCL在廣東省惠州市就有一個生產LCD屏幕的“黑工廠”。

惠州市市長麥教猛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在產業(yè)結構升級中造成失業(yè)現(xiàn)象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這對于企業(yè)核心競爭力的提升也有著重要的意義?！?/p>

Lyric Robot工廠的員工在生產線上工作。

行業(yè)洗牌

廣東省的官員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政府會盡量減少工廠裁員的情況發(fā)生，但是有關部門并不愿意透露有多少工廠在產業(yè)轉型中關閉了。據(jù)一份調查報告顯示，今年1月份在深圳就有超過17000家生產模式落后的工廠在行業(yè)洗牌中出局。

廣東省政府通過一些舉措吸引了很多高新技術企業(yè)落戶廣東，此外政府還出臺了一些政策吸引海外人才，并修建了大型了高新技術創(chuàng)業(yè)園區(qū)吸引富有才干的創(chuàng)業(yè)者落戶廣東。

惠州市政府此前透露，惠州市將每年投入10億元用于吸引高學歷人才，這10億元將被用于購買別墅提供給高學歷人才。廣東省的對外開放步伐正在不斷向前邁進?；葜菔心壳暗娜丝谝呀涍_到了1100萬，大批的高新技術企業(yè)在惠州扎根。此外，惠州市政府還計劃撥出600萬人民幣用于獎勵“杰出人才”。

惠州也是中國最有競爭力的企業(yè)的總部所在之處，從互聯(lián)網巨頭騰訊控股到電信設備制造商華為，越來越多的大型高新技術企業(yè)落戶廣東。

但是在廣東省，產業(yè)結構轉型做的最好的城市是深圳，很多城市也都在效仿深圳進行經濟發(fā)展模式的優(yōu)化。目前，廣東省產業(yè)結構升級的主要推動力量是政府的財政支出，據(jù)悉，廣東省近年準備拿出1.43萬億元來推動廣東的基礎設施建設。

沉迷于廉價產品

在珠三角進行產業(yè)結構優(yōu)化的同時，世界各地的人們也變得越來越離不開中國制造的廉價產品。

改革開放三十年以來，中國已經變成了世界工廠，大量的工廠夜以繼日的生產出大量的廉價商品，通過大型的集裝箱碼頭將廉價的商品運往世界各地。

在惠州市的一家TCL電視生產工廠內，工人們正在工作。

很多工廠選擇遷往中國內地以減少人力成本和生產成本，但是這樣一來他們也會失去花費30年時間辛苦打造的供應商、物流體系以及服務體系。

賽SV汽車有限公司的CEO高大鵬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目前公司的汽車導航生產工廠在廣州，如果將工廠遷到內地的話會節(jié)省10%的人力成本，但是這樣一來運輸成本也會增加，所以我目前不確定是不是要遷移廠址?！?/p>

然而越來越多的工廠正因為產業(yè)升級面臨倒閉，這也引發(fā)了很多工人的不滿。根據(jù)《中國勞工通訊》報道，罷工和抗議的數(shù)量去年翻了一倍。886起罷工事件發(fā)生在制造業(yè)行業(yè)，而其中267起發(fā)生在廣東省。

去年，成千上萬的工人走上街頭，抗議微軟公司即將關閉設在東莞的諾基亞生產廠。工人的抗議運動與不滿也遇到了政府強硬手段的還擊，一些工人表示自己并不想因為抗議行動惹上麻煩。

“沒有人喜歡這種情況，”于女士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很多工廠仍然拖欠工人的工資，我認為政府應該擔負起責任?！?/p>

與很多人返回老家工作的原因一樣，于女士返鄉(xiāng)的原因是因為工資波動幅度過大。在重慶，于女士的丈夫而兒子經營者一家小餐館。隨著越來越多的工廠推行機械化制造，大量的工人不得不選擇回老家工作。

一名40歲出頭的工人楊致遠對記者說道，“我感覺被這座城市背叛了，我把青春留給了這座城市，換來的確實這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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