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視角:抑郁癥或許可以通過陌生人社交治愈?

“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這樣?”2003年4月1日芳華絕代的港星張國榮留下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話,然后從香港24層高樓一躍而下,結(jié)束自己短暫的一生;

時針撥回2016年,剛剛出演假想戀愛節(jié)目被大眾熟知,處在事業(yè)上升期的喬任梁,遺體在上海的一所小公寓里被發(fā)現(xiàn);央視名嘴崔永元至今仍在悲抑的情緒中徘徊……

除了明星,還有數(shù)不清的普通人有著同樣的掙扎。

晚上九點,富聊主播張妍準時坐在了手機前,成為富聊主播一年來,她在這個主打陌生人社交的平臺上,已經(jīng)通過陪聊幫助過105位傾訴者擺渡陰郁情緒,雖然他們從未在現(xiàn)實中見過面。

張妍的直播間里,有每天準時上線、任何話題都來互動、好像什么都不滿意,壓力大到快要窒息的大學(xué)男教師;有和妻子沒了感覺,離了婚,每天打跆拳道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竭、躺在地上起不來才能入眠的上市公司副總裁;有50多歲的信佛老太太,和張妍聊天半年,常常絮叨一整夜,從年少時第一次戀愛講到現(xiàn)在女兒不養(yǎng)她……

所有難言的痛楚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抑郁癥。

不置可否,幾乎每一個抑郁癥患者都有過難以言狀的時刻,孤獨、無助、焦慮如一團亂麻,觸及到他們生活的各個角落,像一個個神秘黑洞,輕掩著無數(shù)人最真實的鏡像。

那些假裝開心的怪人

據(jù)世界衛(wèi)生組織(WHO)2018年的數(shù)據(jù),全球有超過3億人受到抑郁癥的困擾。每年有超過80萬人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其中有三分之二都敗給了抑郁癥。而它也成為15歲-29歲的人群中第二位的死因,是青少年高發(fā)的中毒和白血病致死總和的3倍。

與日益增高的生病規(guī)模相比,只有不到半數(shù)的抑郁癥患者接受過相應(yīng)的治療。最主要的原因是抑郁癥難以識別,除了沒有客觀的生化指標可以診斷,很多抑郁癥患者為了不讓身邊的人受影響,只是在“假裝開心”。

35歲的王浩,至少有大半年的時間,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著,整夜整夜的失眠,一次又一次的看著窗外天慢慢亮起來。然后他又若無其事的起床、上班。這位北京大學(xué)心理學(xué)博士,擁有美麗的妻子、美滿的家庭和體面的工作,但他卻診斷自己“不健康”。

“有時連續(xù)躺好幾天,完全不動、不吃、也不閉眼,偶爾兩三天才能睡著一兩個小時。”當妻子發(fā)現(xiàn)異樣,溫柔的過來詢問時,他只是假裝工作壓力大。“對于這種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治好,或者永遠都無法痊愈的頑疾,真的不想讓家人跟著擔(dān)心。”

同樣,被這個叫“黑狗”的病魔糾纏的還有江西小伙吳旭斌。四年前,臨近畢業(yè),這個年輕人感情與工作的壓力陡增。偏偏此時他一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兩條胳膊骨折,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每天躺在床上。

心情日漸變得不好起來,那時他并不知道這是一種抑郁傾向,“只是覺得以前特別喜歡的事物,現(xiàn)在都覺得沒意思。變得開始喜歡睡覺,每天昏昏沉沉睡十幾個小時,常常上午10點多才醒,清醒一會兒,下午兩三點又困了。”

他沒有跟任何家人提起過這些事,生在江西一個小山村的吳旭斌,是家中的獨子,從小個性就很要強。“這種無力而消沉的感覺,讓我覺得羞恥。從小我給別人的印象是獨立自主,成績好,一畢業(yè)就被大公司錄取,習(xí)慣了一直被人贊揚,突然有一天陷入無邊的黑洞,什么也不想做,也不知道怎么辦。”

可是生活的壓力不會因為你是個病人就格外寬待。每個白天或深夜,他只能一次次忍著精神折磨,被焦慮、無助湮沒。“到最后,實在堅持不住了,我只能與一個朋友形影不離,一起吃飯、上班。只要她不在身旁,焦慮感就會成百上千地放大,什么事都做不成,可是她也只能陪我上班,不可能隨時隨地都陪著我,到了夜晚就更難熬。”

為了從這巨大的無底洞里鉆出來,王浩假裝過看書、畫畫、養(yǎng)狗;而吳旭斌因為生活的壓力則是什么都干,送外賣、開出租……原本應(yīng)該在寫字樓里擁有一份體面工作的吳旭斌,最后只能在7平米的陰暗出租房里獨自喘息??墒撬捏w重還從130斤降到100斤,直到無法處理日常事務(wù)。

王浩曾經(jīng)稱自己是假裝開心的怪人。吳旭斌也竭盡全力的告訴自己并沒有生病。對于像王浩和吳旭斌這樣的微笑抑郁癥患者而言,微笑是他們的面具,也是一種內(nèi)心的防御機制。怕成為別人的負擔(dān),怕麻煩別人,也怕面對真實的自己。

400萬人的網(wǎng)絡(luò)自救

打破這種頑疾的第一步,是有意識的自救。而自救的第一步,則是陪伴。

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精神健康和物質(zhì)濫用部門主任薩克西納曾表示:“我們建議,抑郁癥患者可以先跟身邊的朋友、家人或者衛(wèi)生保健人員交談。因為談?wù)撘钟舭Y,是尋求幫助的第一步。”

為此,今年4月份世界衛(wèi)生組織還在世界健康日當天啟動一項名為“抑郁癥:我們來談?wù)?rdquo;的活動,致力于幫助抑郁癥患者進行談話療法和藥物療法。

排在首位的“談話療法”是教人們?nèi)绾胃淖冇泻Φ南敕ê托拍?。當患者有不切實際的負面想法產(chǎn)生時,他們會被告知如何用正面想法來替代這些負面想法。這些聽起來可能很簡單,但此前已有研究表明,它的確能治療焦慮、強迫型神經(jīng)錯亂和飲食紊亂。

在網(wǎng)絡(luò)上了解到談話療法的吳旭斌,試圖去跟遙遠的陌生人傾訴這難以和家人言說的痛楚。就這樣,他和張妍相遇了。他也是張妍接觸的第一個特殊的傾聽者。

“剛開始他跟我一對一視頻聊天還挺正常的,可是聊著聊著他就一直給我打賞,那一會兒就打賞了5萬塊錢,我當時嚇壞了。雖然富聊是一款有償聊天軟件,但是5分鐘之內(nèi)就打賞這么多錢還是第一次見,我問他為什么,他沉默半天才說,他不想活了,這些錢是他手里僅存的積蓄,全部打賞給我,就當是我陪他聊這么久的感謝費。”那時我才意識到,他可能精神上有一些問題,張妍說。

當時,剛畢業(yè)沒多久的張妍通過朋友介紹到富聊做主播,為了做好這份賴以生存的工作她還特地租了一間朝南大單間,布置了沙發(fā)和背景墻,正準備大干一場,就遇見了吳旭斌,憑著主播的嗅覺她覺得這件事情很嚴重,“這人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本來我想直接掛了,但是看他好像真的很難受,就多問了一句”,一番思想斗爭之后,張妍留了下來。“那天我們聊了一整夜,他說他不想跟家人說自己得了抑郁癥,父母的希望都在他身上,更何況農(nóng)村里的他們也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樣一種病,朋友又沒辦法時時刻刻都陪著他,所以他才來富聊找人陪聊。”

細心的張妍在要掛掉視頻時,要了王浩的電話。她想幫他一把。“其實我也不懂怎么引導(dǎo),只是告訴他不要擔(dān)心,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說,隨時找我,隨時在線。”當天晚上下了直播,張妍就去搜索了抑郁癥治療的一些方法。無數(shù)個煎熬的夜晚,他們一起度過,有時候聊工作,有時候什么也不說。張妍成為吳旭斌陰郁情緒出口的擺渡人。后來成為朋友之后,她通過吳旭斌的支付寶把打賞的5萬塊也還給了他。

網(wǎng)絡(luò)時代讓抑郁癥這個問題變得更加復(fù)雜。斯坦福大學(xué)商學(xué)院的講師尼爾·艾瑞(Nir Eyal)做了一個調(diào)查,《在性愛和手機中只能選一個,你會選什么?》67%的人選擇了手機。而根據(jù)“企鵝智酷”的報告顯示,在中國,有55.2%的微信用戶每天打開微信10次以上,接近1/4的人超過30次。

伴隨網(wǎng)絡(luò)依賴癥的加劇,人們也開始尋求網(wǎng)絡(luò)陪伴和傾訴。據(jù)統(tǒng)計,和王浩一樣,每天至少有400萬人選擇在網(wǎng)上治愈自己。其中,單是富聊一個平臺上,5年中就有近3000萬人加入,全國每50個人中就有1個使用過富聊。相應(yīng)的,像張妍一樣,在富聊這種陌生人社交平臺上陪伴王浩們的主播亦不計其數(shù)。

林西,是富聊上另一位主播。作為一個才藝俱佳、經(jīng)驗豐富的女主播,她則用另外一種方式安慰著上百個無處安放的靈魂。“我都是通過富聊上的‘1對1 視頻’建立聯(lián)系,然后聊天、發(fā)語音、傳照片;和他們相約早上叫醒和睡前互道晚安,彼此像朋友一樣相處,不必有家人的擔(dān)心造成的負擔(dān),也不必擔(dān)心同事間的異樣眼光,那種彼此尚未見面但卻緊緊相伴的情感能給他們莫大的安慰感。”

事實上,像張妍和林西一樣,通過網(wǎng)絡(luò)平臺陪伴緩解抑郁病痛的主播目前已經(jīng)有數(shù)十萬之多。一份報告顯示,目前富聊平臺上有近50萬像林西和張妍一樣的主播,情感陪護是富聊主播的第一大標簽,占比高達18.50%,一年中單用戶最大聊天時長達1706.84小時,相當于一年365天每天都不間斷陪聊4.67小時。

很多人,甚至愿意花錢購買陪伴這項服務(wù)。在淘寶上曾有一家店鋪專門賣“陪伴”,至少已經(jīng)賣出了2656筆“虛擬戀人”,客戶還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喜好設(shè)定女友性格,包括古典、治愈、女王、蘿莉或者學(xué)生妹等。此外,至少還有4160人(次)付費請美女或帥哥陪玩游戲,1小時花費18—50元不等。

王浩曾說:我還沒有好好活過,所以我不想死。

的確,在困窘、疲憊、孤獨、無助充斥的隱疾時代,人們只能自救其禍。而那些來自陌生人無需擔(dān)心的陪伴也開始被更多人接受。如今,張妍繼續(xù)做著她的富聊主播,她說,她只想傾聽陌生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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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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