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錯失還是怕錯投？投資人陷入集體性焦慮

（原標題：怕錯失還是怕錯投？投資人陷入集體性焦慮）

（圖片來源：全景視覺）

經濟觀察報 記者 胡中彬不久前，一個針對投資人的課程引起了火山石資本合伙人吳穎的興趣。這個專門給投資人授課的課程名為混沌創(chuàng)投營，對從事VC投資十多年的吳穎來說，起初多少還有些詫異。不過，考慮到這個課程對自己也是個挑戰(zhàn)和體驗，在經過面試等一番周折后，吳穎和其他四十多個基金的創(chuàng)始合伙人或管理合伙人成為了同學。

與創(chuàng)業(yè)者上課相比，投資人上課顯得有些少見。這就如同外界對創(chuàng)業(yè)者的艱辛和巨大壓力少有耳聞一般，對素來以“高大上”面貌出現的投資人群體，則更少能感受到他們的另一面：壓力和焦慮之下的集體迷失——早期投資遍地是黃金的年代悄然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不確定性投資時代正撲面而來，那里充斥著“錯失、錯投”，以及對擁擠資本風口之“嘆息”，甚至對“獨角獸”投資的患得患失！

緣何如此？7月初從工作近8年的景林資本離職——創(chuàng)立元創(chuàng)資本的王浩也成為了吳穎的同學之一。王浩感慨，投資除了身體上的勞累，做行業(yè)研究，尋找項目，陪伴家人的時間少，還有精神上的壓力，“行業(yè)不斷推陳出新，要不斷學習，永遠沒有止境，投資人普遍焦慮。”

而能投出像摩拜、ofo這種超級獨角獸的企業(yè)，曾是無數早期投資人的夢想，看似漸行漸遠……

現在，夢想與風口“幻像”破滅了嗎？

一

陳海已經忘記去年春天當他第一次騎上摩拜單車的時候，是剛見完哪個創(chuàng)業(yè)者了，不過這次試騎倒讓他記住了這個剛出現不久的新物種。于是，到夏天的時候，作為一家早期投資機構創(chuàng)始人的他和熊貓資本的一位合伙人，在上海的一家星巴克里聊起摩拜單車此時正在進行融資一事時，他已經是摩拜單車幾十公里的騎行者。

熊貓資本是摩拜單車的早期投資人之一，當時也在幫助摩拜單車融資。熊貓資本的推薦讓陳海有些心動，但也有一些猶豫：財務模型上來看很有吸引力，但他總感覺摩拜做得有點過重了。再加上當時陳海團隊募集的基金并不是美元基金，與摩拜的需求有些不匹配，陳海便選擇了觀望，沒能立即給熊貓資本明確的反饋。

但在細細思考之后，陳海還是對摩拜有點念想。于是，他再次打電話給熊貓資本，希望能夠探討參與投資的可能，但他得到的答復卻是：“對不起，摩拜本輪的融資已經結束了?！倍@距離上次見面不過幾天。

投資圈就是這么瘋狂，瘋狂到一轉身機會就錯過，以至于投資人們紛紛患上了“錯失恐懼癥”。

能投出像摩拜、ofo這種超級獨角獸的企業(yè)，是無數早期投資人的夢想。能俘獲一個現象級企業(yè)，對投資人，乃至一家投資機構的命運，都顯得至關重要。作為這兩年屈指可數的現象級創(chuàng)業(yè)公司，“兩輛”單車（摩拜單車和ofo）神話般的故事，早已不再只是與兩家公司相關，它們更是和投資圈里的眾多投資機構和個體的命運產生了直接的聯(lián)系。入局的投資機構按投資摩拜和ofo分成了兩種“勢力”，甚至在整個投資圈，也被按是否投資了共享單車，而貼上了投了和沒投兩種標簽。

即便連投中了的老牌投資人也禁不住要“吐槽幾句”。投資圈的“大佬”之一、真格基金徐小平也曾大發(fā)感慨，在投資ofo時，創(chuàng)業(yè)團隊還在同時做校園共享單車和騎行兩個項目，自己也是一時猶疑，投得少了。此后共享單車一個半月融一輪，很難再投進去。

陳海后來再也沒有能再在摩拜后續(xù)的融資中出現。盡管和很多投資人一樣，他也自認是一個“樂觀主義者”，但那次的猶豫還是讓他非常懊悔。除了懊悔，還引來了更多的壓力。基金的LP總是時不時略帶玩笑性質的問起他，下一個“摩拜”會出現在哪個領域時，這讓他略微尷尬?！安粌H有‘錯失恐懼癥’，還有‘投錯恐懼癥’。最近這一年多，不僅身體上很疲憊，而腦子里也整天想的是基金投的十多個項目，萬一出現什么問題怎么辦?！标惡７Q。

相對比較而言，幾乎和陳海的基金在同一時間創(chuàng)立的熊貓資本則是幸運的那一個。8月18日，熊貓資本在北京的辦公室迎來了盛大開業(yè)。成立兩年的熊貓資本已經可以足夠自豪，因為在2016年摩拜融資時其下重注投資數千萬美元參與其中，成為其B輪領投方，不僅讓他們潛在收益頗為可觀，其名聲也隨之鵲起。這對于一個新興的基金來說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夢幻般的開局。

錯失和投錯項目會讓投資人壓力巨大，而成功投資了明星項目的投資人也沒能高枕無憂。熊貓資本合伙人毛圣博也稱，在投資了摩拜之后，其實，他們也很焦慮：怎么才能投到下一個摩拜或者比摩拜牛的項目。投資永遠沒有盡頭，如何再投資到下一個獨角獸企業(yè)又成為這些機構的壓力所在。

二

與新基金涌現的熱情相對應的是，那個令投資人無比懷念的早期投資遍地是黃金的年代正漸漸遠去。

吳穎1998年加入IDG資本開始進入VC領域，她記得那時四處約見項目時，往往總需要先專門介紹一番“什么是VC”，VC在那時還是個稀罕物。而如今的狀況是，中國市場上的各類投資機構早已成千上萬，在街頭巷尾聽見談“風投”那些事也不稀奇。

“如果拿出手機搜搜現在這附近（北京世貿天階）的人，恐怕有70%的人都是做投資的?！眲?chuàng)業(yè)公司積木拼圖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董駿在公司成立五周年的活動中就開玩笑說。

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yè)協(xié)會數據顯示，截至今年年中，在基金業(yè)協(xié)會備案的創(chuàng)業(yè)投資及私募股權投資基金達到11251家，管理基金數量達到23473只，基金實繳規(guī)模5.83萬億元。

在那中國互聯(lián)網大潮剛剛啟幕的黃金時代，中國的互聯(lián)網產業(yè)就如白紙一張，此時的進入者們趕上了歷史的機遇期，一批知名互聯(lián)網企業(yè)涌現，投資機構們也趕上了好日子，吳穎所在的IDG資本就投資出了諸如騰訊、百度、搜狐、攜程等一個又一個的知名互聯(lián)網企業(yè)。在之后的十多年里，中國的互聯(lián)網創(chuàng)業(yè)浪潮開始以星星之火之勢蔓延，流量紅利又讓一批又一批互聯(lián)網企業(yè)功成名就，頻頻出現的投資機構也賺得盆滿缽滿。

但現在，互聯(lián)網行業(yè)已經告別了野蠻生長，創(chuàng)業(yè)公司中崛起的現象級公司也變得越來越少，能帶來爆炸性增長及回報的項目也越來越少，最近兩年中出現的現象級公司恐怕就只有摩拜和ofo了。這其實是互聯(lián)網和移動互聯(lián)網紅利消失的必然結果，讓曾經依靠快速獲得壟斷性流量的模式很難再出現，而失去了流量端的“紅利”，創(chuàng)業(yè)項目的高成長性便難上加難。于是，在大家的焦慮推動下，稍微不錯的項目就會有一大堆投資機構爭先恐后撲了上去。

“資本的持續(xù)進入和創(chuàng)業(yè)項目成功的難度加大，意味著投中一個知名項目的概率大大降低，尤其是那種能夠獲得數十倍、百倍回報的項目?！眳欠f稱。

藍湖資本合伙人殷明不久前寫了一篇文章，講述他感受到行業(yè)的集體性焦慮。在殷明看來，這恐怕是中國TMT風險投資歷史上最焦慮的一段時光?！霸诮洑v了2014-2015年的泡沫期后，許多沒有完整經歷過‘投’、‘管’、‘退’周期的新人從一線基金分裂出來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基金品牌，而同時部分一線基金的規(guī)模也飛速膨脹，甚至一些基金的人民幣募集額度已經遠遠超過了原有美元基金的體量。”

的確如此，在互聯(lián)網告別野蠻生長之時，反而是投資圈的裂變在加速。受益于流動性的充裕，在大資管浪潮洶涌澎湃的中國資本市場，不斷涌入的資金在涌入早期投資領域，一批新興的投資機構如春筍般冒出，全力尋找著捕獲獨角獸企業(yè)的機會。當然，不僅新成立的基金因需證明自己而壓力重重，身處在這一行業(yè)的老牌投資機構們也不得不多了“被搶地盤”的憂慮。

“以前老覺得有三個行業(yè)越來越吃香，教育、醫(yī)療、金融，但后來慢慢發(fā)現，前兩個行業(yè)依舊越老越吃香，但金融行業(yè)變了。新的商業(yè)模式、新的技術不斷涌現，我們要跟80后90后一起學習，一起PK。優(yōu)勢變?yōu)榱觿?，學習能力下降不說，我們的經驗在某種程度上也變成了我們突破舊有思維模式的絆腳石”，王浩說。

三

“資產荒”壓力下，以至于投資行為也難免隨之“變形”。

“‘最近除了充電寶和人工智能還能投點什么？’這是我半年來被同行友人問及最多的問題?！币竺鞣Q。

對很多需要獲得業(yè)績證明的投資機構來說，眼看著“風口”下的其他公司都輕松的飛了起來，不僅有媒體的聚光燈相伴，還能有快速變現的通道，而花費大量的心思、精力去尋找一個有潛力的項目，并耐心的幫助其成長似乎成了一件性價比不高的事。因此，尋找到“風口”變得極為迫切，市場上但凡出現一些有“風口”苗頭的項目，很快便被資本催熱了，但結果究竟如何卻尚待時間驗證。

共享充電寶是不久前又一個小“風口”，盡管爭議很大，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共享充電寶的創(chuàng)業(yè)企業(yè)紛紛拿到了大筆的投資。兩個多月前，當聚美優(yōu)品宣布以3億元人民幣收購共享充電寶企業(yè)深圳街電科技有限公司60%股權時，還引得投資圈的知名人士王思聰的公開看衰。另一家共享充電寶公司小電科技也在今年上半年完成了三輪融資，其拿到了包括騰訊等在內的多家機構超過4.5億元的投資。

“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是對這個共享充電寶項目很有信心，但是寧愿投錯，也不愿再錯過?！辈痪们?，參與小電科技投資的一位投資人私下談起該機構投資的一家共享充電寶項目時說到。沒有趕上共享單車的機會，讓他們不愿再錯過下一個類似的項目。盡管對這個項目的未來還缺乏信心，但在投資了一個多月后，小電科技的估值就至少已經翻了一倍了。

資深投資人、中金佳成董事長陳十游就感嘆：“中國投資人太急功近利”。事實上，“風口”的誘惑下，對投資人來說，保持獨立的分析能力尤為可貴，但是，知易行難。

殷明分享了其公司內部的一個案例。2015年，一家移動直播APP在資本市場大熱。殷明的一位同事在A輪把這個項目帶到了藍湖資本的投委會上，他的觀點是，秀場直播是一個被驗證的賺錢模式，移動端的秀場產品都剛剛起步，公司已經有10萬的日活躍用戶，流量和收入快速增長，很多投資機構給了term　sheet，藍湖應該快速參與這場競爭。在那次投委會上，殷明同樣問了項目團隊幾個核心問題，但項目團隊給他的反饋是，“因為競爭激烈來不及做調研，有些答案當下也想不通，但我們現在不拍板公司就和別人簽協(xié)議了?！?/p>

沒有研究清楚前沒能輕易下決定，藍湖資本也不得不放棄了那個項目，而它少些遺憾的是，從后來的結果來看，那個移動直播APP發(fā)展并不如預期。

這樣的事，其實在很多機構都在發(fā)生。當然，很多人也意識到了，投資最終需要回歸到本質，需要投資人的獨立思考和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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