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教資質調查：無資格證者多 中介稱3000元可代辦

（原標題：外教資質調查：無證者多，外教資格證可以“買”）

11月20日，希臘女生Kris前往中關村附近的外教中介機構應聘。盡管沒有外教相關資質和教學經(jīng)驗，也非英語母語國家，但中介表示仍然可以推薦她到一些小的外語機構去工作，只是收入比較低。

“現(xiàn)在基本上是個老外都能當培訓機構老師?！遍_設少兒英語培訓機構的林琳（化名）向記者表示，“不管此前有沒有教學資質或經(jīng)驗，只要是有一張金發(fā)碧眼的臉，都能成為外教?！?/p>

據(jù)艾瑞咨詢聯(lián)合勵步英語發(fā)布的《2016年中國少兒英語學習白皮書》，現(xiàn)階段，約六成的家長讓孩子通過線下培訓機構學習英語。師資力量（如老師的知名度）及結構（如是否有中外教）成為眾多家長選擇培訓機構的最主要標準。

一位曾在英語培訓市場工作多年的業(yè)內人士向記者表示，如今絕大部分家長在送孩子學習外語時，都更傾向于有外教進行授課的機構?！霸谒麄兛磥?，外教來自英美等國，口語自然更純正?！?/p>

巨大的英語培訓消費市場，以及家長們的態(tài)度，讓越來越多的培訓機構大打“外教牌”。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國內多家培訓機構的外教，大部分是“無證上崗”，甚至有的還是機構“包裝”而成。有的外教則是旅游途中“順便”兼職當老師。而家長對外教是否有相關資質并不清楚，他們在意的是“外國人”這個身份。

記者走訪：“看不到”的外教資格證

近日，記者以“給家中小孩報名學英語”為由，走訪了廊坊周邊多家英語培訓機構。對于記者要求看外教老師是否有相關資格證書，有機構人員表示“不方便提供”或者“資質不重要”。

在一家以“純外教上課”為賣點的機構里，大廳四周墻上掛滿了學員照片，10多位家長坐在大廳椅子上，通過監(jiān)控電視看著孩子和外教上課的場景。

前臺工作人員熱情地介紹稱，機構為純外教上課，同時配搭1名中教老師輔助教學?！拔覀冞@邊有2名女外教，4名男外教，都來自美國、英國、加拿大等以英語為母語的國家，在上課前我們也會進行嚴格的培訓?！?/p>

當記者咨詢這個“培訓”是能獲得教師資格證的培訓，還是機構自己開設的培訓課程時，該人員表示是“機構自己做的”。

記者隨后咨詢外教老師是否有教師資格證或者TESOL等證件，該人員稱，自己手中并沒有這些證件，也不清楚外教是否擁有類似資質，需要帶孩子來參加試聽課時，向外籍老師或者課程顧問進行咨詢。記者追問能否立即咨詢課程顧問以及外教時，對方表示，“顧問全部在外面，沒有人在機構現(xiàn)場?！?/p>

外教是否會向家長出示資格證？現(xiàn)場一位家長告訴記者，自己孩子已經(jīng)上了快2個月課程，從沒看到類似資格證。此前他也聽說過外教需要資質才能上課，但孩子在體驗課時特別喜歡外教，自己也覺得老師水平不錯，因此對資質并不在意。“只要孩子喜歡，能學到東西就行?！?/p>

另一位家長則向記者表示，自己曾因為機構給不出資質，而去打聽過其他培訓機構。但問了一圈后，幾乎沒有任何一家愿意提供資質證明。無奈之下，只能選擇這家看上去環(huán)境更好，就讀孩子更多的培訓機構。

“不愿意出示證件的培訓機構，很大可能沒有資質?！币晃粯I(yè)內人士向記者表示，“他們通常會以邀請你上體驗課，讓孩子感受氛圍等各種理由進行推諉?！?/p>

在另一家少兒英語培訓機構里，前臺人員向記者介紹稱，該機構對于外教選擇十分嚴苛，必須要拿到大學畢業(yè)證才能進入機構進行教學，“我們的英國籍外教是碩士學位，是有資格教大學的，而且他在中國做兒童教育已經(jīng)有4、5年時間了，這方面完全不用擔心?！钡斢浾咛岢瞿芊窨匆幌峦饨藤Y質時，對方一再表示“不方便提供”。

“資質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孩子學得怎么樣?！币晃煌庹Z培訓機構負責人在記者咨詢旗下所聘請的外教資質時，毫不諱言，“我們機構里面有4位外教，就一位有TEFL資質，其他的都沒有，但扎實的授課能力還是吸引了很多學生報名。”

記者調查了解到，不少英語培訓機構盡管公示了外教簡歷，但卻沒有公示外教資質證書等信息。上述業(yè)內人士表示，如果要在網(wǎng)上進行資質查詢，不僅需要外教姓名，還需要資質證書編號，缺少其中一項都無法查到。“這正是很多培訓機構的‘底氣’，反正你也查不到。掛出來也無所謂啊?！?/p>

培訓業(yè)者：“大部分外教無教學資質”

“家長不知道外籍教師同樣需要教學資質，他們只要看到金發(fā)碧眼的老外上課，就會下意識地覺得沒問題。”經(jīng)營著一家英語培訓機構的林琳（化名）說。

2015年，當過多年英語老師的林琳辭職后，在老家開了一家針對3~12歲年齡段學生的英語培訓機構。為了彰顯“專業(yè)”，她特意邀請到2位留學國內的外國朋友在她的機構擔任老師。

“當時確實擔心過朋友沒有教學資質，無法贏得家長信任的問題?！绷至障蛐戮﹫笥浾呋貞?，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前來咨詢的家長對外籍教師是否持有教學資質并不清楚，通常在得知老師來自英美等以英語為母語的國家后就再無其他問題。

而事實上，在國內從事英語培訓教學，同樣需要相關資質。

11月20日，記者致電中國國家外國專家局時獲悉，外國人要在國內英語培訓機構從事外教工作，必須要持有外國人工作證，同時國籍必須是母語為英語的國家。此外，在國內培訓機構工作的外教還必須是本科以上學歷，兩年相關工作經(jīng)驗的業(yè)內人士。“如果外教持有TEFL或者TESOL證件，可以放寬兩年工作經(jīng)驗的要求，但據(jù)外專法（2017）36號文規(guī)定，前提是必須持有外國人工作證?！睂＜揖窒嚓P人士向記者解釋道。

新京報記者了解到，國內外教資格證書主要有兩種，一種是被全球普遍承認的TEFL英語教師資格，一種是“對外英語教學”的TESOL資格。

而國內培訓機構的這些外教老師，很多沒有在中國執(zhí)教的資質?！斑@幾乎就是業(yè)內的潛規(guī)則?！绷至战忉屨f，“國內很多培訓機構心知肚明，不少所謂的外籍老師，都沒有TEFL或者TESOL等從事教學資格的相關證件?！?/p>

“現(xiàn)在市面上的外籍老師很多沒有資格證。”此前曾開設過英語培訓班的王希（化名）說，學生家長并不了解外教需要持有資質才能從事教學工作，他們往往更在意的是外教“口音純不純”，以及“是不是白人”。

“2015年我聘請了3位教師，其中2位金發(fā)白皮膚的都來自挪威，母語根本不是英語，在留學中國之前也從沒當過老師。而真正有著多年教學經(jīng)驗的是一位來自美國的黑人。”但讓王希無奈的是，幾乎所有的家長都更希望孩子能參加白人所帶的培訓班，“家長自己不會英語，因此他們很難考量教師的教學水平，都下意識覺得白人老師英語水平更好一些。”

新京報記者在調查英語培訓機構時同樣發(fā)現(xiàn)了這一情況，多家機構工作人員都特意提及機構的老師“全部為白人”。

根據(jù)博思數(shù)據(jù)發(fā)布的《2017-2022年中國英語培訓行業(yè)市場投資前景分析及投資前景研究咨詢報告》，2015年我國英語培訓行業(yè)市場規(guī)模約1042億元。預計到2020年，中國英語培訓市場規(guī)模將突破2200億元。

“國內教育培訓機構的高酬勞吸引了不少外國人。其中大部分是半路出家，沒有任何教學資質的外行?！绷至照f。

Paul在一家省會城市做外教招聘的工作，每個月會通過各種網(wǎng)絡社交渠道招聘五六十名外教，月薪在13000元-15000元之間。

“中國這么大，每個城市的外教需求是不均衡的，所以行業(yè)標準也有差異，是否要求擁有教學資質，是由需求關系所決定的。”Paul舉例，比如北上廣深這樣的大城市，國際化程度高，外教市場起步早，而且比較成熟，薪資水平高，外國人聚集很多，所以對外教要求比較高。但在中國東北、西北地區(qū)的城市，薪資較低一些，外國人愿意主動去的少，對外教資質的要求就會低一些。

“過去十年，外教市場發(fā)生最大的變化是，外教漲薪的同時，資質合格的教師卻并沒有隨之增加?！盤aul表示，“2009年我們花9000元月薪就可以很容易招到外教，但現(xiàn)在13000元-15000元依然很難找到完全符合資質的外教?！?/p>

對于國內大多數(shù)外教沒有從事外語教育資質的說法，Paul表示認同。他說，“確實如此，但并不是所有的外教都沒有資質，一些急于招聘外教的機構會降低門檻來招更多的外國人，偽裝成實力雄厚、資歷深的樣子。”

中介：“辦證”價格數(shù)千元，“無證”會被壓薪水

記者走訪了北京七八家外教中介機構，以及有外教的教學機構發(fā)現(xiàn)，直接向教學機構應聘時，TEFL、TESOL資格和本科以上學歷為基本要求，但向外教中介機構咨詢時，幾種證件都有“價格”。有中介稱3000-6000元可搞定。

來自希臘的女生Kris想在中國從事外教工作，雖然來自非英語母語國家，但她大學學習英國文學，可以講不帶口音的標準英語，沒有教學經(jīng)驗。

“有資格證的話最好，大機構喜歡招，很好介紹工作。”她在中關村一家負責外教中介的機構咨詢應聘時，一名中介告訴她，“如果來自美國、英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幾個英語母語國家，本科學歷以上，有2年以上工作經(jīng)驗，并且有TEFL或TESOL，在北京找外教工作的話可以進入一些大的英語機構，至少在月薪2萬元以上?！?/p>

“Kris這種來自非英語母語國家的外國人應聘外教，用人機構會擔心她有口音。而且比起資質，更注重她是否有教學經(jīng)驗?！痹撁饨讨薪楸硎?，“工作簽證是基本條件，否則就算是打黑工，用人單位現(xiàn)在怕麻煩，都很在意這一點。而TEFL和TESOL可以自己考，我們也可以代辦，價格在4000元左右，大概需要一個半月時間。”

“有無資格證，收入差別很大?！痹撏饨讨薪檎f，“非英語母語國家的外國人收入不會太高，而且沒有資格證和經(jīng)驗，只能推薦到一些小的外語機構去，薪水非常低，大概只有幾千塊，還不到有資質外教薪水的一半。如果是非英語母語國家，但有資質，就可以達到1.5萬元左右?！?/p>

為何有資質和無資質區(qū)別如此大？該名中介解釋稱，“用人單位都想少發(fā)工資，如果沒有資質或者經(jīng)驗少，就會被狠壓薪水?！?/p>

Kris又聯(lián)系了位于海淀區(qū)的幾家外教中介機構，對方都表示，“可以先來面試聊聊，資質可以慢慢補，課程是設計好的，主要教四歲到十幾歲年齡段，只要簡單培訓就可以上崗工作?！?/p>

新京報記者還以為學校招聘一名外教為名，撥通了回龍觀一家外教中介機構的電話，一位負責人為記者介紹了一名擁有“TEFL”和多年外教經(jīng)驗的美國教師，期望月薪2.75萬人民幣。

她表示，工作簽證和教師資格證，都可以代辦。工作簽證代辦費用由用人單位支付，約6000元，而如果一定需要教師資格證的話，可以由該名外國教師自己辦理，費用由他承擔。

當記者詢問，辦理教師資格證是否復雜時，該中介機構負責人說，“如果他在國外辦理教師資格證，需要去駐華大使館進行認證，在中國的話辦起來比較簡單，在線上課就可以，不到一個月可以拿到。如果著急讓他入職，我們可以幫忙代辦，但需要收取3000元費用?！?/p>

“我們辦理的話很快就可以辦好?！痹撠撠熑苏f，但具體代辦渠道不便透露。

包裝出的外教：“改國籍”變身英國教育專家

有的培訓機構用“包裝”的方式打造“資深教師”。開過英語培訓班的王希就曾把挪威朋友宣傳成“英國資深教育專家”。

據(jù)媒體去年報道，中泰證券研報分析，嬰兒潮奠定K12市場規(guī)模未來5~10年的增長基礎。全國K12英語市場規(guī)模保守估計為7296億，未來5年將以10%~30%速度增長。

但持有教師資質的外教缺口嚴重，導致只要是外籍人士，都成為不少中小培訓機構心目中的“教師”人選。

“不少機構為了彰顯‘純正’，都打著外教來自英美加等以英語為母語的國家，但市場中哪有那么多合適人選？”王希表示，“這時就需要按照家長心中的人選，將外教進行‘包裝改造’。”

此前王希曾因為缺少“母語為英語”的外教人士，而將自己的挪威朋友，在宣傳中以“改名”和“改國籍”的方式，將對方包裝成一名“英國資深教育從業(yè)者”。

“其實非常簡單。就是在培訓機構所印發(fā)的傳單，以及海報上修改而已?！蓖跸；貞浄Q，當時在得知自己的想法后，朋友曾一度擔心被家長發(fā)現(xiàn)而提出反對，但在王?！疤岣咝匠辍钡恼T惑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王希的底氣在于，這兩位朋友在來中國之前，曾在英國生活過多年時間，無論對城市地理的了解，還是英語口語發(fā)音，都和當?shù)厝讼嗖顭o幾，不熟悉的人根本聽不出差別來。

“當時我們打出資深英國教育培訓專家招牌后，確實吸引了大批家長前來咨詢報名。”那段時間里，兩位外教沒露出任何破綻，也沒有家長提出檢查護照、資質等要求。幾乎全部學生以及家長都不知道面前這些“教育專家”，其實是沒有任何教學資質的外籍普通工種人士。

記者在調查時發(fā)現(xiàn)，“偽裝身份”已成為部分中小培訓機構在業(yè)內發(fā)展的方式。一位曾在中國當外教的外籍人士接受媒體采訪時承認，從未從事過教育的他曾先后收到多個機構的邀請，約其擔任外教。而身邊的朋友也有著被包裝成其他國家，甚至連機構老板或許都不清楚其真實國籍的經(jīng)歷。

上個月，林琳開設的少兒英語培訓機構合作的外教向她遞交了辭職信，他們計劃著去另一個城市旅行，順便再以“外教”的身份尋找下一家培訓機構。林琳也開始在市場中尋找其他的外籍人士作為外教，“不管此前有沒有教學資質或經(jīng)驗，只要是有一張金發(fā)碧眼的臉，都能成為外教?！?/p>

“黑外教”：教學和安全或難保證

“外教如果沒有工作證的話，就如同是在打‘黑工’。無論是從安全角度還是教學角度都難以得到保證?！?1月21日，一位培訓機構業(yè)內人士向新京報記者表示。

“其實很多外教在教學水平上并沒有中籍老師教得好，畢竟他們沒有經(jīng)過系統(tǒng)學習?！蓖跸７Q，“事實上，其中不少外教是來中國旅游的，以兼職形式到培訓機構授課。這種情況造成的影響就是流動率高，課程質量不好保證。說不準孩子才適應了，外教就換人了?！?/p>

記者在調查時了解到，一些沒有資質的外教來華所辦理的簽證并不是工作簽，而只是留學或者旅游簽。這種簽證受時間限制，外籍人士在簽證到期回國，很容易造成培訓機構人員頻繁流動。往往持旅游簽的外教本身并不是教育工作者，此前未接觸過教學工作，加上流動頻繁，學生或許難學到有價值的課程。

“孩子最初參加的培訓機構在一年內換了2、3位外教老師，每個教法都不一樣，孩子也沒學到什么東西?！庇浾咴谧咴L一家少兒英語培訓機構時，一位家長無奈地表示。

去年，哈爾濱開展嚴厲打擊外國人非法從事教學活動的專項行動，對百余家外語培訓、幼教機構進行拉網(wǎng)式清查，共查處涉及4個國家的“黑外教”7人。這些“黑外教”大多是在校留學生，有的是剛剛留學畢業(yè)的無業(yè)人員，沒有任何從事教學工作經(jīng)驗和相關部門認定的從業(yè)資質證明，普遍存在發(fā)音不清、語法不通、拼寫不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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